天刚蒙蒙亮,国乱就去面铺南院的马厩牵出了枣红马,高焕也帮着套辕拿鞭子。面铺的院子足够大,那匹架辕的枣红马,膘肥体壮,可能是睡足了,格外有精神,打着响鼻,大脑袋一上一下的拉着车在院子里转圈圈,好像它也憋坏了,迫不及待的想出门溜溜。
这是父子俩头一次跟着老车倌去洗马林。
已经是严冬天气,大地一片萧瑟,风往脖子里灌,嘴也张不开,高焕骑在马料口袋上,感觉自己也骑着高头大马,手里也握着一截绑绳当马鞭悠来悠去,脑袋四下张望,看着哪都新鲜。老车倌和国乱一左一右侧着身斜跨在前辕子上唠着。
旭日东升,阳光透过路边的老杨树照在枣红色辕马的屁股上,闪着好看的光。
“快看,那日头撵着咱们屁股走,咱走多快它走多快。”高焕兴奋的喊着。国乱和老车倌听着哈哈笑。
“咋的,高焕,还是出来好玩吧?”老车倌边驾车边问。
“太好玩了!车倌爷爷,要是再快点就更好玩了。”高焕大声喊着。
“那你可坐稳扶好喽!我可要甩鞭子了。”老车倌话音未落,便举起了长鞭,见那鞭子在空中打了一个漩儿,啪的一声,那枣红马由慢到快,颠了起来。
“再快点,车倌爷爷。”高焕高兴的喊着。
驾!驾驾!老车倌又甩出了长鞭,啪!啪!啪!连着三声,那马撒开了欢。
高焕在后面颠起来颠下去,可颠美了,咯咯笑的没完没了。
跑了一阵,老车倌吆喝住了马,对国乱说“你赶会儿吧,我抽袋烟”。
国乱接过马鞭,两人换了位置。
马车在路上不紧不慢的走着。
老车倌拿出烟袋,点了一锅子关东烟,吧嗒吧嗒抽着。对国乱说:“我十六岁就在面铺赶大车,快四十年啦,跟着东家从大清赶到了民国,呵呵,这他妈又赶到了蒙疆自治政府,唉!到老了天天啃杂合面窝头!这是什么世道啊!”
听着老车倌的话,国乱和高焕也沉默了。
老车倌接着说:“要不是老娘病的重,我可不舍得放下这鞭子啊。”
“我赶了四十年的马车,就咂摸出一个道理来,这牲口啊,你就得狠狠揍它,你不揍它它就赖着不走。我老喽,想揍也揍不动了,就把这鞭子交给你们年轻人吧,这牲口你不狠狠揍它,它是不会自己走的啊!”
国乱爷俩听出了老车倌的话外之音。
高焕说:“车倌爷爷,我跟着南良叔学把式就是要揍东洋鬼!”
“好小子!有骨气!”老车倌扭头看着高焕竖起了大拇指。
国乱表情凝重,说“是啊!不把这些狗娘养的打跑,咱们的苦日子看不到头啊!”
老车倌指着周围的庄稼地说:“这以前种的都是谷子黍子,东洋鬼来了都种上了害人的大烟,咱能不吃窝头吗?”
“大烟害人为啥还要种?”高焕不解的问。
“一亩烟土十亩田,那害人的玩意卖的贵啊,东洋鬼卖了做子弹做炮弹,拿来杀咱中国人啊!”
老车倌的一席话让国乱爷俩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时也佩服他的见多识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