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阿榆踏出大理寺,瞧见了两日未见的阳光,牢狱里那种弥漫身心的阴暗霉腐终于散去,长长地吐了口气。
李长龄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情,携她上了自己的马车,方问道:“沈家小子受了刑,却在你跟前逞能了?”
阿榆已不意外这位兄长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只嘀咕道:“在我跟前逞能有何用?难道我还需要他来哄着?正经赶紧寻出真凶脱困要紧。”
李长龄眉眼微动,“你有线索?”
阿榆道:“阿兄心有七窍,又始终关注此案,也当看得出其中破绽。”
李长龄笑了笑,“此案是大理寺所辖,我又因你卷入其中,也算作是证人,更不宜多加置喙。”
话未了,却见阿榆诧异看他,双眸晶亮,似在好奇他还能有多少言不由衷的话语。
他见惯了说笑间的刀光剑影,也习惯了“温和”地向同伴递刀子,“真诚”地给对手挖大坑。
可此时对着她那双宛若幼年澄净的眸子,剩下那些貌似诚恳的敷衍话语,便堵在了嗓子口,再也说不出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果断地改口道:“我曾命人暗暗抄过一份他们的鞫问笔录,比对过钟儿和其他江家仆从的口供,几乎可以确定,江九娘也是得了江家仆从回禀,临时起意邀你前往雅阁。
若是如此,邀你前去茶坊的匿名信,江九娘应该不知情。
而那个送信的江家仆役之死,应该与江九娘无关。”
他一气说完,叹道:“小祖宗,幸亏无人知晓匿名信之事,否则真没那么容易带你出来。”
阿榆沉吟,“这个人应该对江家很熟悉,或许还跟江家有仇。若是这人弄出匿名信的事,然后害死江家侍仆沐风,或许就是存心让江九娘背黑锅?眼看江九娘安然无恙,越性来了个将江九娘给毒杀了?”
李长龄悠悠道:“可你别忘了,江九娘之所以有嫌疑,是因为你隐瞒了匿名信之事,并暗示沐风是奉江九娘之命前去盗取婚书。”
阿榆道:“那或许,这人与我有仇?”
李长龄轻叹:“你好容易出来,先不必费心这些事。江家虽不好惹,沈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大理寺的人总会查清此事,给两家一个交待。”
阿榆淡淡一笑,袖间微动,剔骨刀已出现在手中。
她随意把玩着,漫声道:“长龄兄长,若是我难逃嫌疑,被困于狱中,你会将还我清白的希望,寄托在大理寺那些人身上吗?”
李长龄怔了下。
他关注鞫问口供,不惜代价拿到第一手讯息,无疑是信不过大理寺的人。
若口供中有不利于阿榆的讯息,他必定第一时间采取行动,保住阿榆,不让她获罪或受刑。
好一会儿,李长龄轻声问:“阿榆,沈惟清于你,很重要?”
阿榆道:“不重要。但他拖着一身伤也要强作无事在我跟前走一遭,委实太傻了。这样的傻子颇是稀罕,不该遭遇冤屈和不公。”
李长龄靠在垫子上,清清淡淡地说道:“可你救出他来又怎样?最终你还是会辜负他。”
即便阿榆再迟钝再木讷,也该看出沈惟清“犯傻”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温柔和深情。
阿榆听了自是沮丧,无奈道:“正因我注定会辜负他,如今就先还他些利息吧!
希望他见到秦藜后能醒悟,那才是他宜室宜家的娘子。他喜欢我……他喜欢我什么?
明明知道我心存利用,虚伪势利,甚到可能已知晓我和临山寨山匪有关,为何还会喜欢我?”
她垂首看着剔骨刀锋锐慑人的寒光,好一会儿才道:“或许江九娘并不清楚我在临山寨的作派,或许沈惟清听说之事,与事实有出入……
若他知晓我是怎样的人,还敢想着娶我为妻,我敬他是个英雄!”
李长龄盯着她紧抿的淡色的唇,冷而黑的眸,忽道:“若他知晓你是怎样的人,怕是更放不下你。”
阿榆一怔,抬头看时,李长龄唇角已浮出惯常的温雅笑意。
“横竖我觉得阿榆很好。若有人觉得你不好,那必定是他们瞎。”
阿榆眼底的冷和黑不觉间淡去,懒洋洋地笑道:“我不好又如何?该怎样,我还是会怎样。旁人如何看我,与我无关。”
李长龄抚掌笑道:“正该如此。我会给你一份抄录的口供,也会安排江家的眼线联系你。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
时至今日,她是苏小娘子也罢,是匪首之女也罢,他应该能护住她吧?
----
阿榆回到食店,阿涂、安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