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四周全是大小便的味道,还有人半路生病死了,尸体很快就臭了,我们只能靠摸黑寻找来源,把尸体搬远一些。手边有些干食物和水,摸到什么就吃什么,脏了臭了也往嘴里填。”
“我就想啊,”他叹气说:“我们就好像被地震压在废墟里的人似的,就看谁能撑到最后了。”
小烛一直沈默地吃着东西,此刻也忍不住开口:“不担心自己会死吗?”
老张大方点头承认:“当然担心啊。不过那时候我们更担心——万一有检查货物的人闻到味道可怎么办啊!”
小烛不说话了。
老张又一声叹息,手指缓缓敲着桌面:“等我们看到阳光的时候,才知道大半人都死了。他们揣着和我一样的梦来的,却没活着看到这片土地。”
“我为了自己所认为的机遇,连命也肯交出去哈。”老张说罢,摸摸鼻子问:“你是不是从没想过我会这么做吧?”
钟云深听得发怵,不由点头。在她印象里,老张是个和善莽撞丶满嘴跑火车却不敢生事的饭店老板,谁知道还有这样的故事。
老板继续给她夹咸菜,絮絮道:“所以嘛,我格外珍惜自己拿命换来的机会。那时候我还没来这个城市,而是在另一个大城市里打拼,从小夥计开始做起,最后成了一家饭庄的大师傅。再后来我结识了九阴帮,觉得能不被人欺负,就入了夥。回首看这一路真的是白手起家。我嘛,从小是孤儿,也没什么爹可以拼的,只能靠自己。”
钟云深垂眸点点头。
“这没什么,我风光着呢!想当初,哼——”老张短促地一笑,回想起当年的辉煌,眼睛里都放着光:“我那时候,可是个人人口中称赞的脚踩黑白两道丶只手遮天行侠仗义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技艺精湛眼界开阔胸怀宽广丶一手拿菜刀一手拿砍刀的——张大厨!”
钟云深呆:……前置这么多形容词也还是大厨吧。
“那都是过去了。”老张又道:“山珍海味都在手下锅中走过,也什么都吃过见过。”
“有人问我,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是什么,我有时候说是自己做的菜,有时候随便在满汉全席水陆八珍里面挑一道说了。”
“世界上最好吃的是咸菜。”小烛正色道。
“对我来说,第二好吃的才是。”老张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独有的排名。”
小烛固执道:“反正我心目中第一位的是咸菜。八宝菜,酱瓜,酸白菜,泡洋姜,萝卜条,什锦菜,糖蒜,五香辣椒,红油大头菜,腌蒜薹,雪里蕻,笋条,洋葱西红柿……等等并列第一。”
他指着飞腾的冰雕巨龙说:“这道菜也是第一。”
“等等等等!!”钟云深在一旁拦着。听着听着她就跟不上两人节奏了:“刚才不是还在说偷渡吗,话题转的太快了吧!”
“说咸菜不是更开心一点吗?”小烛= =。他觉得咸菜的话题比感情话题让他心里舒服些,特别是在岳维出现的关口上。
“这两件事之间是有联系的。”老张解释:“我觉得世界第一的美味和我的经历脱不开关系。因为年轻的我根本不认为世界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是最好吃的——菜肴各有风味,没有什么可以独踞其雄,有好坏优劣只是因为烹饪者的手艺还不到家。”
“难道不是吗?”钟云深好奇道。经常听说有牛人能把一道家常菜做出宫廷御宴的水平,也有人能把昂贵的材料做成营养快线煮胶鞋的味道。她也觉得,一道菜好不好吃主要取决於厨师。
老张摇头:“那时我确实这么想。”
“但现在我的想法变了。”他莞尔一笑,继续道:“所以,要说我心中最好吃的菜,就得先讲讲我自己和小琴的事情。你不嫌我啰嗦吧?”
钟云深赶紧摇头。
“那接下来就是遇到小琴的事了。”说起小琴,男人硬气的面容被温柔蒙上一层柔软:“就在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到达最顶峰的时候,帮会里有人陷害我,还要杀我灭口。那时我的日子比铁皮箱子里还黑暗。说文艺点就是‘仓皇’,哈哈。”
他对自己的形容词满意点头:“仇家势力大,原来的城市我活不下去了。我拖着伤口,爬上一辆货车后斗,从大路下来又在小路徒步走了七八个小时,逃到这个城市里,看到有中国字了我才敢停下。”
他顿了顿说:“——不怕你笑话,我之前呆了那么久,会的英文加起来不过十句。”
见钟云深笑了笑,老张道:“我身上带着枪伤刀伤,发着高烧,没水没饭,整个人就要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