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人生如梦似幻
云韬从之前早出晚归甚至经常夜不归宿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又回到金鹭郡居住,并全权操持了楚曼黎的后事。
楚曼黎的后事操办的很简单,两家的亲戚并不多,如今也大多不往来,同事又来自五湖四海,得知消息后,出于关心陆陆续续的打来吊唁电话问候一番逝者的丈夫,并劝他别太难过。
云程听着谈话的内容,不禁讥笑,心道,逝者的丈夫看上去似乎并不需要安慰。
很多事情,正以一种天崩地裂的方式在云程内心倒塌,他也是在不久前才发觉到,他一直敬仰的父亲,其实不过是一个无人知晓的烂人,或者说,一个伪装得很好的伪君子。
偌大的家里,云程感到无比的孤独。
一朝之间,他觉得,他好像失去了所有。
不知是从哪个节点,云程开始变得孤僻怪异。葬礼结束后,假期还剩一些时间,萍姨照旧一日三餐来家里做饭,大黄被养得胖乎乎的,看起来,一切如常。
只是,出门对于云程来说,似乎,变成了一件格外艰难的事情。
他开始整日整夜的窝在画室,画一些不明不白阴郁暗黑的画,明明不久前,他曾扬言要成为同莫奈那样带给人温暖和希望,能够治愈他人的画家。
而今,在他的画里,每个线条都布满伤痕。
云程画不出那样朝气蓬勃的画了。
之前送给阮鹤庄的那幅画,仿佛已成为他绘画创作充满灵气的最后证明。
在画室闷了几天后,云程便开学了。
新学期开始后,云程更加不喜与同学打交道,日常的交流能免则免,他在学校与金鹭郡之间交替往来,逐步成为一个透明人。
这是他如今的梦想。
三月初时,家中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云韬一声不响地给云程办理了退学手续,并在事后才通知他,他们即将搬去国外——休斯顿生活的事实。
云韬谈论起休斯顿时,眉飞色舞,同往日面对楚曼黎时终日的那幅冷漠面孔简直判若两人。
云程听着,安静的接受着自己被安排被随意支配的命运。
二是在即将出发前,云韬辞退了萍姨。这其实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们即将搬去国外定居,金鹭郡的这处住宅也将要被变卖,萍姨没有在待下去的理由。
萍姨在走之前,同云程做了告别,并抱了抱他,还说,希望他今后天天开心。
那时候的云程已隐隐有种感觉,开心,于他而言将会变成一件非常奢侈且艰难的事情。
在萍姨拥抱云程的那十秒钟里,云程做了一个决定——他将大黄还给了萍姨。
云程有种预感,今后身处异国他乡,不知何时才能回国,也许最快也要等到成年,而且他现在的精神状况趋于萎靡,总之,他自觉照顾不好大黄。
大黄跟着他,也许会受罪。
云程没和萍姨讲这些多馀的话,他只问萍姨愿不愿意收留大黄,萍姨接受了。
当天,萍姨就将大黄抱走了。
云程站在原地,看着大黄虽窝在萍姨怀里,但那双蓝绿色的猫眼睛却一直看向他,还喵喵地叫,听起来像在说——主人,不要抛弃我。
要知道,猫是很通人性的。
那一刻,他觉得,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猫主人。
云程捂住嘴巴,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
临走前一天,云程总算从画室中脱离出来,很难得的想出去走走,于是,他去了一趟楚曼黎的墓地。
他搭乘一辆开往乡野的公交车,乘坐了近两个小时,才抵达墓园。
站在碑前,云程静默许久,才鼓足勇气告诉楚曼黎,“妈妈,我要出国了。”
只说了这一句。
若是再说更多,好像是对母亲的一种背叛。
回去的路上,他站在站牌前等车,神游时错过了一趟回程的公交车。等坐上下一班公交车回到金鹭郡时,已是天色蒙蒙黑了,他在沥青路上走着走着,竟走到了11号楼前。
透过雕花铁门,云程做贼似的朝楼前花园望了一眼,他想到很久很久之前,也许并不算久,那时候,大黄跳下车筐闯进院子里,破坏了开得正艳的两只蔷薇花,再紧接着,房主人出现制止。他与阮鹤庄就此交换了姓名。
此刻,院落内,蔷薇花还未盛开。
他想,他永远都等不到蔷薇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