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举天站在驿道旁的高地上。

远处的火光，将夜空映得通红。

他几乎是本能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就要往家中赶去。

只是，马蹄刚扬起尘土，他又猛地勒住缰绳。

战马吃痛地嘶鸣一声。

黄举天闭上眼，用前世的科学呼吸法，平复急促的呼吸。

“成型！”

他唤来义子，吩咐道：

“你带两个机灵点的，摸过去看看情况。”

少年抱拳领命，立即点人出发。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骑马，而是奔跑赶路。

黄举天转头看向满脸泪痕的弟弟：

“黄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黄揆踉跄着扑到马前，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腿甲：

“哥！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快去救火啊！祖父和父亲他们……”

黄举天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何尝不急？

但只有保持头脑清醒，他才能对在场所有人负责。

城门早已关闭，驿站里能凑出的水桶，怕是连个火星都浇不灭。

且若真如弟弟所说，整个黄家都被泼了油，又烧了半个多时辰……

这火救不救，意义都不大了。

更要紧的是，若那数百敌人还在黄家周围待命，自己这五十亲兵贸然现身，无异于羊入虎口。

一旦暴露身份，引来附近节度使的注意，不仅救不了黄家，连剩下的族人，以及林家、平蛮军的性命都会搭进去。

黄揆终于冷静了些，抹着眼泪，将近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孔府……李商隐……李珏？”

黄举天握紧缰绳，手指深深勒进皮革，眼中迸出凌厉的杀意。

这个名字着实令人意外。

原先在黄举天眼中，李珏不过和过去被贬岭南的寻常官员一样，都是些在节度使府勾心斗角、谋求升迁的庸碌之辈。

此刻听黄揆道出，此人暗中修书孔家家主，诬陷岭南之事，黄举天终于想明白：

同样出自赵郡李氏，若说李德裕是张牙舞爪、明刀明枪的老虎；

那李珏便是体型不大、却善用保护色隐藏的毒蛇，专在暗处索命。

眼下，李珏远在广州，一时难以找他清算。

黄举天只能将这笔账牢牢记下，转头望向夜色中快步赶来的黄成型。

少年气喘吁吁，也来不及喝口水，便急切地禀报道：

“敌军约三百六十人，其中骑兵四十骑。

“他们并未向我们这边行进，而是径直前往冤句县城，看样子是要在城中过夜。

“我冒险靠近，借着火光看清了他们的军旗，应该就是天平军。”

黄举天眉头紧锁。

在泰山密林中训练义子时，他曾专门教授过，各镇军旗的辨识之法。

“天平军。”

他低声重复道，脑海中迅速闪过相关讯息：

会昌年间，曲阜县属河南道兖州，正是天平军节度使的辖地。

该军镇治所设在郓州，统辖郓、曹、濮、兖、沂、密六州。

然而仅凭这些，尚不足以断定对方主将身份……

“郎君！”

一名亲兵突然高声示警：

“这两个驿卒鬼鬼祟祟想骑马，估计是要去给官府报信！”

按照黄举天的吩咐，众人此行皆以“郎君”相称，以掩饰真实身份。

黄举天转头望去，只见士兵押着一老一少两名驿卒走来。

两人面色惨白，不住讨饶：

“贵人饶命啊！小的只是想回家过夜，家中还有八十老母要照料……”

“我……我也有八十老父……”

黄举天沉声问道：

“驿站里可还有其他人？”

年长驿卒战战兢兢地回答：

“今……今晚就只招待了贵人们……”

黄举天微微颔首，立即派人上楼搜查。

这座驿站因临近冤句县城，规模本就不大，平日少有客商留宿。

按照原计划，他们持公验以商队身份暂住驿站，本不该惹人注目。

但眼下情势骤变，冲突已在所难免。

这两个知晓他们来历的驿卒，自然不能留活口。

“嗤”的一声，长枪刺穿二人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