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乡村是个不起眼的小村子,村里人靠种地和捡点山货过日子,日子清苦却也平静。这地方偏僻,离镇子有几十里山路,平时少有人来,村西那间破瓦房,里面住着个扎纸人的老汉,叫张老三。张老三年轻时走街串巷给人扎纸人、纸马,后来腿瘸了,就窝在东乡村干这活儿。村里人死了都找他,可他性子怪,谁也不敢多问。这故事,就从他扎的一个纸人说起。
那是九月里的一天,天凉得刺骨,东乡村的树叶黄得像染了色。村北头的栓子娘病死了,老太太六十多岁,走得无声无息,村里人也没多想。栓子找来张老三,让他扎个纸人送殡。张老三眯着眼,慢悠悠地说:“三天后拿,别催。”栓子点头,把老太太的寿衣交给他——这是老规矩,纸人得披上死人的寿衣烧了,好让魂儿有个伴儿。
三天后,栓子去取纸人。张老三的瓦房门虚掩着,里面一股子烧纸的呛味儿。他敲了敲门,喊了声:“张老三,纸人好了没?”没人应,可门吱吱响了一声,自己开了。栓子皱了皱眉,走进去一看,屋里乱糟糟的,地上散着纸糊的手脚,角落立着个纸人,披着栓子娘的寿衣,脸画得白乎乎的,嘴角咧着,像在笑。
栓子心里一紧,总觉得那纸人盯着他,可张老三不在屋里。他喊了几声,没人应,正想拿了纸人走人,眼角瞥见炕上少了东西——寿衣没了。纸人身上明明披着,可炕上放寿衣的包袱空了。他愣了愣,心想张老三可能拿错了,可这事儿透着怪。
栓子扛着纸人回了家,晚上给老太太办丧。纸人立在棺材旁,火光映着那张白脸,咧嘴的笑更瘆人。烧纸时,栓子媳妇秀英低声说:“这纸人咋看着像活的?”栓子瞪了她一眼:“别瞎说,烧了就完。”可火烧到一半,纸人忽然“啪”地倒了,寿衣烧得噼啪响,冒出一股怪味,像血腥气。
那一夜,栓子睡得迷迷糊糊,梦见老太太站在床边,披着寿衣,低声说:“我的衣裳呢?”他猛地惊醒,满身冷汗,屋里却啥也没有。
第二天早上,栓子发现院子里多了个脚印——赤脚的,湿漉漉的,像刚从泥里踩出来。他心里一咯噔,想起昨晚的梦,赶紧去找张老三问个明白。可张老三的瓦房门锁着,敲了半天没人应。村里人说,张老三昨晚没回来,有人看见他提着个包袱往村后的松林去了。
栓子壮着胆子跑到松林,林子里风声呼呼的,松针铺了厚厚一层。他转了一圈,没找到张老三,却在一棵老松树下看见个纸人——跟送殡那个一模一样,白脸咧嘴,披着件破寿衣,可那寿衣不是栓子娘的,是村里几年前死的老李头的。
栓子吓得腿软,转身就跑回了村。他把这事跟村里人一说,炸了锅。二狗子咧嘴笑:“栓子,你眼花了吧,纸人还能跑?”可老西眯着眼,低声说:“不对,我听我爷讲,张老三不简单,他扎的纸人能借寿衣,借了寿衣就能借命。”
“借命?”秀英瞪大了眼,“啥意思?”
老西摇摇头:“不清楚,反正村里早些年丢过寿衣,后来就有人死得蹊跷。栓子,你娘的寿衣给了张老三,怕是惹麻烦了。”
这话让村里人心里发毛。东乡村虽小,可从没闹过这种邪乎事,张老三的手艺虽好,可谁也不知道他背后藏着啥。有人提议去找张老三问清楚,可没人敢动,最后决定找瞎眼婆看看。
瞎眼婆住在村东,耳朵灵得很,眼睛却瞎了。她拄着拐杖出来,听完栓子的话,皱眉道:“那纸人不是普通的,是‘借魂’的玩意儿。张老三扎它,不是送殡,是借寿衣给它续命。”
“续命?”栓子哆嗦着问。
瞎眼婆冷笑:“纸人没魂,披上寿衣就能借死人的气。你娘的寿衣给了它,等于开了口子,‘它’要找你续命。”她顿了顿,又说:“我闻着你身上有股味儿,像纸灰里混着的血腥气。”
栓子一听,脸都白了,忙问咋办。瞎眼婆眯着眼,吐出一句:“今晚拿红绳绑住纸人,烧了它,别让‘它’再借。不然,寿衣借完了,人也得跟它走。”说完,她拄着拐杖回屋,留下一院子惊疑不定的人。
当天晚上,栓子硬着头皮,带着二狗子去了松林。他们找到那纸人,用红绳绑得死死的,又点了火烧了。火苗窜得老高,纸人烧得噼啪响,隐约有股哭声从火里传出来,像女人在呜咽。栓子哆嗦着说:“这下完了吧?”二狗子没吭声,可眼里满是害怕。
那一夜,栓子没睡,耳朵贴着墙听动静。半夜,他听见院子里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像赤脚走路。他哆嗦着爬起来一看,院子里空荡荡的,可那脚印又多了几个,湿漉漉的,首指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