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望着朱瞻基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齐^盛^暁`税·王* _追*嶵.辛*章^踕/

“殿下，户部，和工部不一样。”他轻声说道，“工部郎中曹瑾，是毒疮，一刀割了，虽痛，却能去病。但户部之弊，非一人之过，而是积重难返的沉疴。它像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根须早己遍布朝野。”

朱瞻基的眉头皱了起来：“先生的意思是，动不得？”

“非是动不得，而是不能像对付曹瑾那样，用于谦这把利剑去硬砍。”林昭解释道，“户部尚书夏元吉，是公认的能臣，为人也算清正。我们若强行弹劾，只会逼得他与整个文官集团站在一起，共同抵制。到时候，别说查账，我们连户部的大门都进不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户部最大的问题，在于‘损耗’二字。尤其是漕运，每年从南到北，数百万石粮食运至京师，报上来的路上损耗，竟高达三成！这里面有多少是真正的损耗，又有多少，是被沿途的官吏、仓库的胥吏、押运的军官，层层盘剥，中饱私囊了？这是一张弥天大网，网上每一个节点，都牵着数不清的利益。?山′叶￠屋· *免.肺/跃_毒/”

朱瞻基明白了。这不是抓一两个贪官就能解决的问题，这是在向整个利益集团宣战。

“那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林昭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对付这种沉疴，需用慢药调理。利剑不行，我们就用手术刀，一点一点地切。殿下，臣请入户部！”

“你？”朱瞻基有些意外。

“不错。”林昭站起身，语气坚定，“臣不要任何官职，只求殿下向皇上奏请，允臣以‘东宫伴读’的身份，入户部‘协理核算漕粮账目’。~萝′拉￠暁-税′ ?更?欣￠醉+哙^名义上，是为殿下分忧，学习政务；实际上，是拿一把尺子，去丈量一下，大明的这个钱袋子，到底漏了多少沙。”

朱瞻基瞬间领会了林昭的意图。这是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渗透策略，不搞对抗，只查数据。只要把真实的亏空数据摆到台面上，到时候，就算夏元吉想捂，也捂不住了。

……

御书房内，朱棣正对着一张巨大的北疆地图凝神。

朱瞻基和林昭恭敬地站在一旁。朱瞻基将林昭的计划，用另一套说辞，包装了起来。

“皇爷爷，孙儿近日听林伴读讲历代财政，深感国家用度之不易。孙儿在想，皇爷爷您数次北征，扬我大明国威，耗费巨大。若是国库能更充盈一分，前线的将士们，便能多一分保障。”

朱棣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说下去。”

“孙儿斗胆，恳请皇爷爷恩准，让林昭入户部，协助夏元吉大人，重新核算一下漕粮等关键账目，看看能否寻到一些开源节流的法子，为皇爷爷的下一次北征，多攒一些家底。”

朱瞻基的这番话，句句不提反腐，字字不离“北征”和“钱”。

朱棣何等人物，岂能听不出孙子的弦外之音。他沉默了片刻，锐利的目光在林昭身上扫过，仿佛要将他看穿。

良久，他从桌案上拿起一块小巧的令牌，扔了过去。

“这是朕的随身金牌。给你，入户部，如朕亲临。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一个月内，朕要知道，朕的钱袋子，到底被老鼠们偷了多少！”

“孙儿（臣），遵旨！”

……

皇太孙伴读林昭，持御赐金牌，入户部协理核算账目。

这个消息，比“于阎王”上任，更让京城官场感到震动。

户部尚书夏元吉，在官署中接待了林昭。这位年近五十的尚书大人，态度客气又疏离：“林翰林少年英才，肯来我户部指点，实乃我部之幸。只是部中事务繁杂，账目浩如烟海，恐要辛苦林翰林了。”

而在汉王府，朱高煦听完禀报，第一次没有发怒，反而冷笑起来。

“好啊，好一个皇太孙。知道明刀子砍不动，开始玩阴的了。”他对手下心腹吩咐道，“传话给户部的人，就说林翰林是贵客，不能得罪。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但是，账目那么多，找起来慢一点，总是难免的嘛。让他慢慢看，看到地老天荒去！”

林昭踏入户部衙门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无数道复杂的目光。

他面前，是堆积如山的陈年卷宗，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和墨锭的混合气味。